文字的微光(精)

自序

1 文学，职业的思考

2 外国文学的启思

3 认识小说家及其小说

4 关于诗歌、散文及其他

5 阅读鲁迅

6 影视观察

7 戏剧及其他艺术赏评

8 古典阅读札记

9 足球以及竞技

10 游走与游思

  2011－1－5

  《文艺报》讨论文风问题。文风问题原本存在于公文领域。现在，这一问题即使在创作界也一样存在。文学批评的文风究竟怎样，不妨把各种观点晒一晒。首期讨论发表王蒙的短文，其中说：“让人不高兴的是文章里显露出的不是活人，而是装腔作势，是卖弄时尚，是卖弄舶来赝品，是自我拔份儿……”

  2011－1－24

  《文艺报》屠岸文章《译事七则》谈到，没有鉴真东渡，日本可能到现在还处在前启蒙时代。没有玄奘取经，古代佛学就不能传到中国。没有翻译，外国人不知道李白，中国人不知道莎士比亚。如果没有翻译，西方民主思想不可能传到中国，辛亥革命不可能发生。如果没有翻译，马克思主义不可能传到中国。

  2011－2－18

  雷达老师两次跟我说起他在一个会上的发言，说幸亏我们还有一张《文艺报》，让那些还在按照传统方式写作的作家，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人评论。作为一个办报人，对他这一观点深感欣慰。他也几次谈到，《文艺报》的优势，就是毕竟文学界的人大都可以看到，文友们可以略知互相之间的动态和信息。

  2011－2－24

  人迹罕至的地方很容易成为文学艺术家们热衷表现的对象。香格里拉、墨脱、可可西里，是部分国人的“精神”领地。但它们也各有“分工”，精神指向是不尽相同的。香格里拉是自然与人融合、人们可以寻找奇遇的地方，墨脱是人寻找心灵抚慰的神秘之所，可可西里则意味着恶劣的自然条件与珍稀宝物相混合的争斗之地。

  2011－3－3

  如何做好一个批评家应该做的事情，这是需要讨论的。批评家和作家过度友好，的确不利于在作品评论上畅言得失。友情束缚了批评家的手脚。因此，我在想，应该在报纸上开设一个栏目：“陌生人评论”。编辑不负责核实，全靠评论家自己“声称”，他与作家素无交往，因阅读而产生评论的兴趣与冲动。不知如何7

  2011－3－8

  （一）复杂性的丧失。前两天因评奖集中读了去年的一些文学新书，突出感受到一个共同点：缺乏优秀文学作品应有的复杂性。小说多有主题先行、好恶立判的倾向，散文也多是一种理念、一种观点、一种情绪的推衍，诗歌也少有多重意象。甚至连一些学术著作，也一样是在一个固定的观点下不断言说，难免重复。

  （二）文学，特别是在当代文化、传媒背景下的文学，应以其故事的复杂性，观念的复杂性，价值观的复杂性，感情的复杂性成为其深度和独特性的“立身之本”。文学批评一样如此。简单的价值评判不能为激活作品的魅力提供有效帮助，反而束缚了作品的“手脚”。

  2011－3－16

  昨晚聚会见到了曾经的山西省省长。没想到他在饭桌上热情探讨文学问题，但问题只有一个，问我：为什么中国出不了伟大作品？我想用其实有但无人识，电视网络导致文学遇冷等通常答案搪塞，但他一一予以否认。他说，中国作家写不出人类共同的感情和思想，功利且美感不足，并称，他因此平常只读武侠小说。

  2011－3－22

  一位小说家文友来访，谈及写文章之基本守则，他言，随手看了书桌上几本新书，发现封底尽是评论家极尽完美的夸赞之辞，于是疑惑，我们的评论家难道真的不知深浅吗？又言，文章的背后应当能让人看到一个人的品格，让人感知这个说话的人是一个学者，他的严谨和审美能力。眼前的很多文字，让人读之丧气。

  2011－4－10

  批评家们像赤脚医生一样跑来跑去，到处指指点点，外科内科妇科儿科好像都擅长。然而我们真的对作家的写作能有所帮助吗？作家们缺的不是写作的能力，而是用必要的荣誉来促使他们继续前行。批评家的“望闻问切”未必管用，但被评者毕竟可以像缺医少药的患者一样，安慰自己：郎中来过了，情況一定会好一些。

  2011－5－10

  （一）想法大于思路，思路多于笔端。一个写作者的抱负就这样逐渐丧失。人们越来越愿意在文章之外自我说明一下他其实想说的是什么，冲动何来。这就潜在地说明，其作品并未能如其初衷。近期读到好几部小说，发现作者简短的“后记”，无论文字还是想法，似乎都优于其厚重的作品正文。

  （二）纠结，就像是一部现代小说的复调情节，线索纷繁，多样开放，互相交错，有抵触也有融合。释然，有如莫泊桑、欧．亨利的小说结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误会、小小的意外的揭示，也或一个小小的错误、小小的冲突的解决罢了。

  2011－5－15

  恩格斯告诫作家，创作要“莎士比亚化”地反映人类及社会的复杂情形，而不要“席勒式”地作时代精神的简单传声筒。但这是对伟大作家的特定比较。它并不意味着席勒非文学。不说别的，席勒为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提供了诗篇《欢乐颂》（是后者主动采纳引入），仅此就足以使席勒在文学艺术史上英名永驻。

  2011－6－22

  掉书袋要不得。活生生的作家，鲜活的作品，到了掉书袋的学者手下，就是一个可以任意切割的对象。见到了太多这样的学问，凡评一个作家的创作史，都会为其分期，时期往往不过三四种：发轫期、成长期、转型期、成熟期。凡评一篇作品，不管是长中短篇还是随笔散文，都会引用艾略特、勃兰兑斯、伽达默尔之类。

  2011－7－4

  短篇小说不把人物性格写到极致，很难完成对人物的塑造以及由此生发出的可读故事。然而推到极致处，又如何保证故事本身的可信度，这是个很大的难题。还是鲁迅的功夫深，他总是让人物有一点怪异的特点，又抓住人物的某两句奇特的言语，使其粘连在寻常的故事上面，强化性格。故事还是无事的悲剧。

  2011－7－5

  短篇小说需要在结尾处来一次爆破，其方法就是情节的突变。现在的问题是，这种突变是否有说服力、合理性及真实性。有的作家因主题需要硬性转折，无力支撑。莫泊桑、欧．亨利、茨威格，短篇小说的叙述技巧至今还很难被超越。

  2011－8－19

  聊天时扯到文艺作品的固定意象。我说曾读到一个分析，凡作品中捡到一只鞋子，则意味着鞋子的主人已经意外死亡。如《白毛女》和鲁迅的《祝福》。凡出现手帕则意味着爱情的误会，如《奥赛罗》。有些意象本身就有含义指向，并非固定隐喻。如借读《牛虻》意味着革命开始，图书馆里帮着捡起掉到地上的笔暗示爱情开始。

  2011－9－6

  小说家本身就是政治家。他要安排“人事”，处理矛盾，平息冲突。他要知道人们的喜怒哀乐，让他们谈情说爱，安排他们的吃穿住行。他要带领自己的人物奔向大团圆，或在悲壮中彰显崇高精神。只可惜把这两种角色扮演好、结合好的人并不多见。

  P8－13

  这是一本奇异的小书，当我将这些文字从网络中搬到纸面上重读时，自己都有一种陌生感甚至好奇心。这是我写的么？我真的那么思考过？记忆有时是要更新的，因为时间流逝，记忆的空间有限。幸亏世间有文字，可以帮助我们记录下这些思想的印迹。思想一词用得大了，就理解为所思所想好了。我为自己重读这些文字时产生的新异感高兴，因为我因此又切实体会了一回文字的力量。即使记忆消散，文字仍可留存。

  这些文字标注了日期但不是日记，没有完整性也没有连续性；不是散文诗，没有抒情性也没有发表过，但它们也曾经面对过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朋友，因为它们来自于我的个人微博。8年前的8月，当我答应开设微博时，就决定用一种“反”微博“文体”在其中书写。我最初在微博的留言已经对自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不提供信息，常常从别人那里得到启迪。其微博是一个寻常人的独白与絮语。”今天回过头来看，很庆幸这8年坚持做到了这一点。它们变成一本书似乎有点功利，事实却是，我真的是希望用一种特殊的方式，把自己平时来不及做文章但又觉得有意义的所思所想记录下来。话题很多，写法不一，但有一点是统一的，每当遇到值得记录的人和事，每当读到可以引发议论的书和文章，每当观赏到令人兴奋或有点遗憾的艺术作品，每当产生某种自觉独特的想法，都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写下来，贴出去，与网友分享、交流，并无功利，却时有小乐。

  还有一个原因，我个人特别喜欢阅读箴言类的文章和书籍，哲学家如克尔凯郭尔的《哲学寓言集》，维特根斯坦的《文化的价值》，文学家如鲁迅杂文里的“小杂感”，卡夫卡的日记，罗兰．巴特的絮语，都是我多年来要反复阅读的。它们比格言长，比文章短，未必一定是名人名言，是人生导言，却无疑都是思想的火花，充满了智慧、才情和力量。2015年，我动手编选了《鲁迅箴言新编》，也是试图在“文体”上将自己的阅读体验做一次特殊的实验。

  我在此将自己碎片式的文字串接起来，这是一种向思想家们致敬的文字结集。这几年，我所经历的文学艺术潮流，所阅读和观赏的各类文学艺术作品，甚至看一场球赛，出一次远门，所产生的或大或小的遐思，大都记录在其中了。从“文体”上讲，用最短的文字写出尽可能复杂的意思，或用有限的字数简洁地表达自己的清晰想法，是这些文字的总体追求。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其中的内容，是自己从中筛选过，认为尚有一读价值的部分。对我个人而言，它们是写作道路上非常鲜活和值得珍视的一部分，于读者，也希望有会，心一笑或会意时现的地方．我想起鲁迅在《且介亭杂文》的序言中所作的比喻：“当然不敢说是诗史，其中有着时代的眉目，也决不是英雄们的八宝箱，一朝打开，便见光辉灿烂。我只在深夜的街头摆着一个地摊，所有的无非几个小钉，几个瓦碟，但也希望，并且相信有些人会从中寻出合于他的用处的东西。”鲁迅当然是自谦的表述，而我，只想借用这样的意思，向面对本书的读者表达开卷的谢意与期望。

  此书得以出版，要特别感谢挚友张继红的热情促动，特别感谢挚友苏华为此书的制作、编校、配图等一系列工作付出的热诚而艰辛的劳动，没有他们二位，此书的出版仍然还是个设想和话题而已。

  早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