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羊的别墅/长篇小说文库

  龙云在梦里手持一把宝剑，追杀着一个陌生的人，那人奋起逃命，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这时候龙云的脑袋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突然醒了，发觉那吭哧声原来是火车在喘气。

  喘气声慢慢地缓和下来，火车快要到站了，他想如果自己还在梦中，陌生人现在很可能已被他一剑刺死，或者生擒过来，交给龙雨，再由龙雨交给她的母亲，听凭她们母女二人的发落。

  他有点奇怪的是，刚才的梦里为什么没有龙雨，寻找和追杀那人，龙雨是应该在场的呀！龙云潦潦草草地回忆着刚才的梦境，为自己半途而废的行动感到遗憾，他怀着一肚子的不满，望着站在面前的女列车员。

  这是一个没长眉毛的年轻女人，不是没长眉毛，而是把长得好好的眉毛拔了，自己用黑墨水在上面画了两个括号。

  还不如原本的好呢，龙云多管闲事地想着，眉毛眉毛，她这倒好，连毛都没有了，还在括号外面暴出两根青筋。

  也许大城市的女人都是这样，龙云接着又原谅了她们，大城市的女人跟他们家乡上庸是不同的，她们要的就是一个好看。大城市的女人所谓的好看就是往身体上花钱，就跟乡下的人力气才是钱一样。龙云这样想着，忿忿不平地叹了口气。可是这没毛的眉毛远处好看，近处并不好看，倒叫人怀疑她原本的眉毛是做饭的时候被火烧没了。

  其实要说好看，谁的都比不过龙雨的眉毛，远看近看都好看得很。龙云自然而然地想起龙雨，龙雨的眉毛什么都不像，就只是一对好看的眉毛。

  他看见女列车员染红的嘴唇动了一下，从里面吐出一个字来，票！

  龙云问，什么票？

  女列车员说，你说是什么票！

  龙云揉了一下眼睛，好像这才明白过来似的，慌忙从一张垫屁股的报纸上爬起身子，弓着一杆瘦腰，装模作样地在左边裤兜摸摸，右边裤兜摸摸，接着对女列车员猛地一声大叫，哎呀，车票揣在我妹妹的兜里！

  女列车员皱着拔了毛的眉毛问，你妹妹？你妹妹在哪里？

  龙云不假思索道，我妹妹在六号车厢。

  女列车员紧着追问，哪个座？

  龙云说，让我想想啊，好像是六十六号座位，对，六十六号。

  女列车员用特殊的眼光盯着他说，嗬，很不错的号嘛，六六大顺！

  龙云说，顺了不好吗？

  女列车员说，我没有说顺不好，那就请你顺顺利利地带我到六号车厢，看看揣在你妹妹兜里的票吧！

  龙云后悔刚才仓皇之中，不该说出龙雨，幸亏那个六六大顺的号是他信口编的，不然他就真的连累车上的龙雨啦。事到如今，他只好横下一条心来，对女列车员说了声走，就放开大步直奔六号车厢。

  他想象着他毅然决然的声音和行动，能够把女列车员唬住，让她对自己的信念产生动摇，改变主意，决定不再跟他走了。或者既然在乘客面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但走到中途又转身回去继续查票。

  龙云心里想着，他见过一些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双方较量到这个时候，形势往往就会发生逆转。

  以前龙云到过几个城市，在广州、深圳、珠海，他都惯用这一类的办法，买一张送人的站台票混上车来，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在车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风使舵，随机应变，火车快要到达终点的前一站，声称下去买根冰棍或者别的什么，下车以后就再不上来。

  然后搭乘汽车来到终点，满打满算，全程不过几块钱的交易，却每次都能大获成功。

  这手逃票的绝活是广州一个老头子传授他的，那老头子东奔西走，南征北战，几乎是在火车上度过漫长的一生，并且从来没失过手。但是这次情况不同，龙云必须到终点下车，从上车的时候起他就开始想着下车，他想他怎样才能顺利出站，这可是老头子没有教过的课程。

  不料就这么想着想着，他坐在那张报纸上睡着了，梦里追杀起那个陌生人来。

  女列车员并没像他预想的那样改变主意，她的眉毛虽然都拔光了，但她的责任心却一点没减少。她要对自己提出的问题搞个究竟，决定跟他一道去看看那个坐在六号车厢六十六号座位的妹妹。

  龙云耳听着身后的高跟鞋像草原上的马蹄一样，呱嗒呱嗒向他追来，心里不禁有些发虚，不知道下面的事情会是一个什么结局。他奔到他信口胡说的座位旁边，看见那里坐着一个正吃香蕉的女孩儿，便壮着胆子，对她大声嚷道，龙雨，你把我的车票给我！

  龙云幻想着眼前出现一个奇迹，像他过去看的一些童话和传奇的书，吃香蕉的女孩儿存心救他于危难之中，居然从兜里掏出两张票说，哥，这不是吗？

  但是奇迹没有发生，吃香蕉的女孩儿把一只就要喂到嘴里的香蕉又退了出来，两只眼睛都快鼓出眼眶了，生气地瞪着他问，谁是龙雨？谁拿了你的车票？

  龙云听着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急得对那女孩儿挤眉弄眼，连比带画，小着声说，你就假装是我的妹妹吧！

  吃香蕉的女孩儿挥舞着手里的香蕉皮，做出一个要打在他脸上的动作，生气地说，我为什么要假装是你的妹妹？神经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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