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春秋(阳翰笙代表作)/中国现代文学百家

郑文董 你当然想不到，谁都以为我过着这么好的日子，生活又这样富裕，自然是

  什么问题都不会有的。可是愈是这样不易求人了解，心境也就愈加痛苦。

  你刚才说：社会上一切的悲剧大都是由于人们的生活穷苦，其实我本身所

  造成的悲剧又何尝不是因为这个呢？林建平 哦？郑文董 你恐怕不知道我是东北人。林建平 哦！你是东北人？郑文董 是的，我的家在东北沈阳，在九一八之前，我的生活虽然没有现在的阔绰，

  然而也非常安适。那时我还在学校上学，根本就不知道人生会有什么悲

  哀，什么痛苦！  ，林建平 （转变成同情态度）什么痛苦？郑文董 可不是！那时候，国破了，家亡了！我跟我的全家连夜逃到北平，留在家

  乡的田地卖不掉，房子给充了公，我们带出来的现钱，仅够维持两三个月

  的生活，有钱有势的亲戚朋友又找不着，能找着的也都是一些穷亲戚。后

  来有一个亲戚介绍我哥哥去见白次山，他先推托他百货公司里人都已经

  满了，过后不久他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遇见了我，他就来找我父亲同哥

  哥，不但答应代我哥哥找事，而且自愿担负我们全家的生活，不过有一个

  条件，就是要我嫁给他。林建平 （稍停一停）虽然如此，不过现在白先生不是对您也很好吗？郑文董 哼！很好，不用说别的，你想在这种情形的结合下，是否有真的感情能够

  生得出来？我算是为了家庭将自己卖给了他，他是乘人之危，把我买了。

  他压根儿就没有拿我当作一个人看，在这种环境下，我自己也不能把我当

  作一个人看，何况他心中的女人本来就是一件玩物，一件商品。譬如他从

  前的那个老婆，就是小萱的妈妈，他在未娶我之前，他对我们家里的人说，

  他早经同她离了婚的，可是实际上他却同她另外布置得有一座公馆，公开

  的同她往来，你看他把我们女人当人没有？因此我每一回想起，我自从嫁

  到他家来的生活，我简直在做一场可怕的恶梦！而且这恶梦是变幻得那

  样的凄惨，譬如说吧，关于我们家乡的消息，此地本来是常常可以听到的；

  然而这些令人愤怒、痛苦的消息，我听到以后，在这里连一句慨叹的话都

  不能说，因为他听到了，马上就会讥笑我。你想这种日子还算是人过的

  么？林建平 （同情的）白太太，我想你还是想开一点儿的好。郑文董 我也总算是能自排自遣了，不然的话，我就不发狂也早就去自杀了！这整  整的五年的光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样的过去了的！我要去念书，他

  不许，对我的交际应酬都有一定的限制，来往的女朋友也要经过他的选

  择，他允许和我来往的人就只是他的朋友的太太，都是些没有脑子，没有

  受过教育，整天看戏打牌的女人。刚才来电话约我去青岛的也就是其中

  的一个。你想在这样的环境里，我怎么可以待得下去呢？而且近些年来，

  他的所作所为，更没有一件不是伤天害理，灭绝人性的事情，我简直就像

  在他这儿坐地狱似的，愈过愈觉得真不能再忍耐下去了；再下去，我真要

  发疯，真要自杀！林建平 （想了一想）白太太！您的身世真太令人感动了！我起初真没有料到，在

  这种环境里，也藏着有这样一段惨痛的故事，尤其是这故事会发生在你身

  上。郑文董 （惨笑）你很奇怪，是不是？你要知道愈是这种豪爽奢侈的环境，背面藏着

  的惨痛的故事，也就愈多。大概你以前以为我也是那种没有脑子，没有灵

  魂的女人吧？说起来也奇怪，自从我到这儿来，我从来没有对谁说过一句

  心里的话！当然这种环境也不能允许我说。想不到你只认识我几个月的

  人，而且你并不和我很接近，可是我却和你痛痛快快的说了这些话。林建平 您平时也不和青虹谈谈么？郑文董 （冷笑）哼，她是她叔父的亲侄女，我怎么能同她说？而且一个人心里的

  话，也不是那么容易讲得出来的。（望了他一眼）林建平 （默默然的望着她渐感不安）郑文董 （头慢慢的低下）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得你和别的人都

  不同，在你面前，似乎不容我隐藏起我自己。同时你身上有一种力量，这

  力量，不但是我从来所未遇到过的，并且它迫着得使我接近你，我知道我

  的环境和我的地位都不能这样做，但是对于你，我再也不能管束我自己

  了。而且你还给了我一个更大的希望，这个希望使我觉得除开这个地狱

  之外，还有另外的光明大道，除了这些像野兽的一群人外，还有一个真正

  我想要遇着的人，所以我也不愿意再管束我自己了。

  中国现代文学，一般指1919年五四运动前后至1949年新中国建立这一阶段的文学，其间跨度有30年左右。30年在一个国家文学发展的历史上不过忽然而已，然而这30年的文学史却是不可忽视的。在惊天动地的时代巨变、中西文明的碰撞与交融、寻觅人生的辛苦遭逢中，不仅产生了许多伟大的作家和传世之作，而且其文学主潮，从那时起，就为今天的中国文学积攒着激情和趋向，成为了今天中国文学的前奏。最早，五四新文学运动成为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先声。这一时期的文学，不仅以白话文的倡导推进了文学向人民群众和现实生活的回归，而且在作品内容上，也和旧民主主义文学风貌迥异，即高举彻底反帝反封建的革命大旗。其中尤以新文化运动的伟大旗手鲁迅的创作影响巨大，一批优秀作家以其丰厚的创作实绩，推动了写实主义和浪漫主义创作流派的形成，为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做了伟大的奠基与开创。随着无产阶级革命文学作为口号提出并形成运动，特别是随着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的成立，中国现代文学的主潮，越来越成为新民主主义革命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许多作家直接间接地受到革命思想的洗礼，开始自觉地把文学作为无产阶级革命斗争的武器。“左联”以外的进步作家，亦因其坚持人民的立场和现实主义创作道路，同样成就斐然，融会成进步的文学洪流，推动中国现代文学进入成熟阶段，使那时的文学呈现出繁荣、复杂、丰沛的格局。“七七”事变以后，家国危殆的局面更加激发了作家感时忧国的情怀。随着解放区的创立和发展，解放区文艺运动也蓬勃高涨。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制定了革命文艺运动的路线和政策，深刻回答了“五四”以来革命文学发展过程中长期存在的一系列问题。贯彻毛泽东文艺路线的结果，使解放区文学艺术的各个方面都呈现出一片崭新的气象。与此同时，“国统区”的文学，虽然环境和条件均和解放区不同，但进步文艺界在鞭挞黑暗呼唤光明方面同样高潮迭起，奔涌着走向新中国，走向人民文艺的伟大会师。

  每一个选家的心中，都有一部自己的“中国现代文学史”，见仁见智，可以阐释、讨论、争论，甚至势不两立。其实，或许正因为选家迭出、见解纷纭，才给读者一个判断、选择、最终形成自己独立见解的机会。因此我以为，绝不可自诩本丛书如何高超于别人之上。不过，由于中国现代文学馆自身的一些优势以及本书编选过程的一些特色，我以为，这次我们编选的“中国现代文学百家”丛书还是有以下优长：

  其一，编选者具有相当的权威性。本丛书由中国现代文学馆直接出面，组织全国最权威的研究专家参与编选，这样就保证了本丛书的学术质量。

  其二，规模最宏大。本丛书在品种数量上是目前为止最为宏大的中国现代文学作品书系。这次所选的108位作者，都是经过专家学者一再筛选分析然后才确定下来的，除了我们过去一直注重的主流作家之外，还兼顾了很多过去曾经被忽视却成就较高、自成特色的非主流作家的作品。我们认为，这有利于广大读者更客观、更全面地了解中国现代文学。

  其三，版本最原始。本丛书所选作品，基本上都以该作品初版版本为依据。众所周知，有不少知名作家在政治运动的风浪中曾对自己的代表作进行了违心的修改。恢复这些代表作的原貌，是对文学史原始资料的保存，将为研究作家的思想和创作道路，提供有力的帮助。

  其四，编校较严谨。本丛书此次出版，不论是在装帧形式上，还是在文字编校上，都本着一丝不苟的原则，从严把关，以保证送到读者手中的图书是合格的、值得珍藏的图书。

  相信这套“中国现代文学百家”丛书不会使读者失望。

  是为序。

  陈建功

  2008.1.19